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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實現的,才是夢想

每個人,都曾經幻想過未來的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有怎麼樣的成就,或者多少的年收入扣稅淨額.每個人都有過,期許自己奮發向上的時候.只是時光匆匆飛逝,又有多少個人是當時所想像的那個樣子?

我不是.




1.
輕輕的捧著杯子,感覺的從指間滲透開來的暖意,這,就像是我和洪濤這個男人的愛情.

他實在是個溫柔的男人,我說,並且可靠,並且懂得怎麼珍惜一個女人...尤其是,像我這樣的女人.想到這裡,我不禁嘆了口氣.

[你今天幹麻一直嘆氣啦! 難道說...你跟綠茶男怎麼了嗎?]白白敲了一下我的頭,不懷好意的說.

白白是我同事,一個很漂亮的女生,跟我算是同一掛的,我是說在戀愛方面...雖然我們的感情模式差不多,不過態度可是截然相反,相對於我這種多愁善感,白白的座右銘就是:[下一個會更好!]

[跟平常一樣啊,還有不要一直叫他綠茶男啦,他也有喝別的飲料啊!]白白老愛把洪濤叫做綠茶男,她說她畢生從未看過有人這麼愛喝茶,還篤定的跟我說,洪濤一定會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愛喝茶的男人.雖然說我也這麼認為,但綠茶男三個字聽起來就是怎麼聽怎麼不順耳.

[那你嘆什麼氣啊,去!害我還以為我有機會了呢!]據說白白曾經喜歡過綠茶男,但後來發現綠茶男對我好像有那麼一點意思以後,白白就把目標轉移到了別的男人身上了.

[因為今天天氣很冷啊.]我是一點都不擔心白白,因為白白對大部分的男人都馬多少有那麼一點點的意思.不過,雖然是這樣白白還是很搶手,就好像她的男人們根本不在乎他們是白白的第幾個男人一樣.

[...天氣冷跟你嘆氣有什關係!]白白一邊碎碎唸一邊把窗戶通通關起來,接著就抱著一疊資料自顧字的走了.這就是她,超自我中心,然後從來不顧對方的想法就做出決定.嚴格來說,這就是我和白白成為好朋友的關鍵,我頭一次找到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指責出這些缺點而不用擔心被反嗆:[那你咧?]的女生.

我把我辦公桌旁的窗戶挪開了一個小縫,透過窗戶看外面就像隔著一層遮色片一樣超不自然.

我們的辦公室外面有一整排的行道樹,不知道是橄欖樹還是木棉樹還是怎麼的,反正我對樹也沒有研究,頂多只是有時候會想如果情人一起走完這一排行道樹能不能從此以後就長長久久,就像傳說中一起走完某大學椰林大道的結局一樣.不過想也只是想想,因為就我實際走過椰林大道的經驗,傳說畢竟只是傳說,我們沒有在一起很久其實只在一起不到一個月大概,況且我們的行道樹肯定比椰林大道短而且它們還不是椰子樹.

每天早上我就這樣看著這些樹還有天空還有底下的行人,一邊吃早餐一邊喝茶,時不時還打個電話上個網用的msn,其實也蠻喜歡這種日子的.上班族通常都是下午比較忙,雖然說忙但就我這個設計部的人沒有重要事情的時候其實也還好,而白天就根本不用說了.像白白就說,她深深的覺得如果不是因為上班要打卡,而遲到會被扣薪水的話,我白天根本不會出現辦公室裡.其實我覺得有點委屈,因為白白每次收設計部文件的時候都是在白天,但設計師根本就是一種夜行性動物啊,自從我看過一本設計雜誌以後,我這才發現我白天會這麼沒幹勁是完全有理由的,因為我們必須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搞創意嘛!

白白也是夜行性動物,不過她還是每天都充滿幹勁的上班,不過她是秘書,如果我的工作跟她一樣每天只要幫總裁罵人然後打扮的漂漂亮亮跟總裁去參加客戶的飯局就好,我大概也會充滿幹勁的上班.可是事實就是我不是秘書,然後我每天早上都沒什麼幹勁,還好我們總裁很少來巡視,而且偶爾來都是下午.

[其實我不想這樣過一輩子.]看著人行道上匆匆忙忙的人們,拿著公事包的人們,背著小皮包的人們,朝九晚五的人們,我說.設計部這個部門,早上到下午通常只有我一個人,下午到晚上倒是有好幾個,總之白天就只有我一個在這裡,扣除偶爾多了白白的話.

白白來的時候,都跟我說什麼最近哪個部門哪個人怎麼樣,或者是她參加的哪個飯局的客戶說了什麼,再不然就是公司最近訂下的方針研究部門的提議什麼的.我知道這是白白的夢想,當一個成功的管理者,在她跟我相處的一半時間裡她都反覆不斷的跟我說她的夢想怎麼怎麼,從來不管我的興趣不大.但那是白白的夢想,白白願意為她的夢想做很多很多事情,即使有些東西我不認為她應該為夢想犧牲.可是我沒有反對,反對的人已經太多太多了,我只希望白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畢竟是她的夢想.

但我的夢想呢?

我每天聽白白說她自己的夢想,說別人的夢想,她好像把夢想做了一個評斷人的方法,替代了最常用的職業和收入法.偶爾她問起我的夢想,我總是笑笑的沒有回答,漸漸的白白也不問了,只是不斷的跟我說她新認識了誰誰誰他的夢想是什麼什麼.

其實我不是沒有夢想,只是夢想永遠只是夢想,能實現的應該不就做夢想而叫理想吧.所以白白的夢想其實不是夢想而是理想...而注定不能實現的,才是夢想.



2.
洪濤原先是白白的朋友,嚴格來說是白白其中一任男友的好友,後來讓白白介紹才認識,是我們喜歡的那型,不會死纏爛打.重要的是,洪濤他真的溫柔,溫柔的可以被當作一個避風的港灣,溫柔的好像一盞永不熄滅的燈塔.

從我們認識洪濤以來,從白白那任男友認識他以來,他就已經是茶不離身了,但這也是洪濤式溫柔所展現的一部分…雖然他從來沒回答我們為什麼他這麼喜愛綠茶,但據白白當時男友聽說,他原先是不喝綠茶甚至是不喜歡綠茶的.我們私下都猜,是一個綠茶女孩讓我們的洪濤變成了大家口中的綠茶男,可是猜測從未自他本人口裡證實過這點倒是有些掃興.

我記得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他的時候,是洪濤說,他是一個學會溫柔的人,從愛情.學會,我想,然後這才真正記住了洪濤這個男人.如果說洪濤學會了溫柔,也許我也學會了什麼,可能是體貼,也許是我不想知道的什麼.我從來沒問出口,但我真的想知道,是不是讓洪濤學會了溫柔的女人,畢竟無法,或者來不及,接受他的溫柔?

那個女人,是我們所猜想的綠茶女孩嗎?好想問,卻又終究沒問,似乎和洪濤的距離裡,容不得這個問題.不是綠茶的問題是綠茶女孩在洪濤心理佔了多少份量的問題,不是那個女孩在洪濤心中重要程度的問題而是我害怕我發現自己在乎的問題.洪濤的溫柔於我實在太過重要,我不能不在乎他有多重視我,我不能不愛他.

我不能不愛他,因為他太溫柔.

我需要洪濤,所以我不敢去探究我和他的這份感情裡,依賴佔了多少的成分.真的要說的話,我們其實是互相依賴,洪濤他需要一個能接受他溫柔而又不會奢求佔據他中那個位置的女人,也就是說,其實我很清楚在這段感情裡,是他仰賴我對他的需要.因為洪濤式的溫柔,主詞只有那個我們所猜測的,不知是否屬實的綠茶女孩,而不會是,至少短時間不會,也許永遠不會,是我.洪濤的溫柔就像他對於綠茶的堅持一樣,以一種優雅的態度,上癮.

有時候我會想,令這樣子的一個洪濤成為現在的洪濤的女人,究竟長的什麼模樣?我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另一個男人如此忠貞的執行原本不屬於他的特質?那種綠茶一般不膩口的溫柔,該要怎麼樣的愛情才能孕育?

說真的我想知道,半是因為出於一個女人的妒忌,也是因為我對於這樣的一種愛情,感到迷惘.白白和我都迷惘,也許大多數的女人也都迷惘,只是以各自的方式來掩飾.畢竟於我們看來,愛情究竟能夠完滿到多麼深刻的程度,在遇見洪濤以前,我們是不信的.即使是再恩愛的情人,也不會在分離後繼續著情人的要求.

可是,洪濤會.他是那樣的一個溫柔的,情深意重的男人.有次我們聚會,他說白白和我,都是不願意苟且的驕傲的半圓,而始終不願意妥協.妥協.

[那麼你呢?]在我聽到他這麼評斷我和白白的時候,我反問他[你,妥協了嗎?]

他愣了一下,很久的一下,然後帶著一絲苦笑說[…也許吧!]

也許吧…沒有人接話,忽然間大家都安靜了,也許是因為洪濤聲音裡透露出的無奈.過了幾分鐘,洪濤開始說些他工作的趣事,大概是想緩和這由他造成的僵局[…你也以為他會道歉嗎?你們絕對猜不到,他說…]

[你沒有.]我說,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離我最近的白白一臉疑惑,[我漏聽了什麼嗎?喔對不起,我剛剛在發呆所以聽的不是很…]

[你也始終沒有妥協]我看著洪濤,[你也沒有,看著你的綠茶,那就是你沒有妥協的證據.]是的,也許洪濤從來沒有妥協,只是不得不放棄.

洪濤怔怔的看著我,專注的,好像在凝視著一個什麼人.綠茶女孩?

也許…洪濤從沒妥協過,只是他所認為的完美的半圓,不認為洪濤是她的半圓.




3.
剛進公司不久,就聽到一陣急促的喀喀聲自遠而近,八成是白白.

[我跟你說!我跟你說!]我就知道是白白[你猜猜我昨天見到了誰?]

[…白白,拜託你把腳拿起來好不好,你又踩在我的地毯上了啦!]我無奈的看著她.

[啊吵死了,小事情幹麻這麼計較!你知道我昨天在晶華的晚宴上看到誰嗎?]白白毫不理會我,繼續用她那被粗魯的對待的高跟鞋的滿是傷痕的後跟踩著我心愛的白絨地毯.[是齊齊耶!齊齊喔!]

[齊齊?]我側著頭想了一下,[那個雜誌的?]好像有點印象,記得好像是我們公司的客戶吧?

[對啊!他昨天也有去那裡,說是他好朋友辦的宴會耶!]白白興奮的說[而且你都不知道,昨天那個宴會來了超多的大牌,整個就超高級的連邀請函都是鑲金箔的耶!]唉,有錢人嘛!

[喔,喔,然後?]沒什麼興致的說,[有錢人不都這樣?]我不怎麼喜歡齊齊,他給我感覺有點自以為是,一副本大爺有錢的樣子.

[可是重點是,宴會主人超帥的說!]齊齊果然不是重點[而且他沒有女朋友耶!]白白帶著詭異的微笑,後面附加了一句.

[你不是跟他去嗎!]害我一時被嗆到,我一邊咳一邊說[這樣你也有辦法跟他搭上?]

[喔沒有啦,我昨天自己去,他出國了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白白猖狂的笑了幾聲,突然停下來說[你…對齊齊有沒有興趣啊?]

[不了!]我立刻拒絕,[你少來扯我下水!你的高跟鞋折磨我的地毯還不夠嗎?]想都別想把我跟齊齊湊在一起!

[拜託~]白白張開雙手做勢要抱我[我跟他真的不熟啦,而且,而且,而且齊齊真的不錯啊…]她一臉誠懇的說[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齊齊他光是在台灣就有整整14棟的別墅喔!]

[那你幹麻不敢看我!]我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本來不是也不喜歡齊齊嗎?]記得上個月,還有人跟我說什麼要挑男人就不要齊齊這種沒半點男子氣概的云云,現在竟然因為要搭上齊齊的好朋友而出賣自己的好朋友…

[呃…]白白啞口無言了幾秒,帶著點反省跟我說[那這樣好了,你再帶一個女的跟齊齊湊對,然後你跟洪濤一起來好不好?...如果你答應,那雙紅色的高跟鞋我就幫你買單!]白白見我又要拒絕,一咬牙就祭出絕招.

[…唔!]知我者莫如是,前兩天跟白白逛街逛到一雙很有質感的紅色高跟鞋,偏偏因為價格怎麼也買不下手,當時白白還很過分的說我別想期待她先送生日禮物因為我的生日還有5個月.

[耶!]在我還在考慮的時候,白白就開始歡呼了[耶!耶!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耶!]竟然用她傷痕累累的鞋跟在我的地毯上轉圈,實在是太過分了!

[…每次都給我來這套,你根本就知道洪濤不喜歡去那種場合嘛!]洪濤是那種根本不參加應酬的人耶,他說會成交是要看能力,沒能力的才需要應酬,所以應酬對他根本就沒意義.[喂喂!我還沒答應耶…]

[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喔,我約好以後在跟你說哈哈哈哈]白白迅速的踩著高跟鞋喀喀喀喀的離開,伴隨著呵呵嘿嘿的笑聲[我現在就去約,大概下午就跟你說時間喔哈哈哈~]

…呵呵呵……
…白白的笑聲是那種人神共憤的那種猖狂,我每次都這麼覺得.




4.
我沒有向洪濤提起白白和我的雙對約會,刻意不提.

有時候我不懂我究竟想要拿我們怎麼辦,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有什麼問題,但我很清楚我們真的有.我的意思不是單純表面上的那種個性不合,而是更深層的心理上的,從來沒有人說破的問題.

我以為,每個人都喜歡被愛,而我曾經以為我是的.後來我才發現,也許我們是吝於被愛.因為我吝於被愛,對於洪濤的好,我感動之餘,竟然是覺得沉重.

洪濤想付出愛,但卻沒辦法付出全部的愛;而我想被愛,卻又沒辦法坦然的被愛.我們都想抓住幸福,但幸福卻永遠不會重來.真相是,洪濤真正想愛的人不是我,而讓我想被愛的,也不是他.

呵,諷刺的天造地設.

但是當一份愛情裡兩個人都不是最愛,並且發自內心的深愛著另一個人,甚至將對方當成替身一般的對待,我們究竟該怎麼辦?

[星期六下午,我要跟白白出去.]在他送我回家的最後一句話,我說.

[要不要我送你去?]洪濤一邊問,一邊用他的外套把我包緊.

[沒關係,我們自己去就可以了.]這樣一個體貼的男人,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也…早點休息.]

[恩,上去吧,我等你開燈在走.]為了我的安全,洪濤總是在確定我們家燈開了,並且我對窗外的他揮手之後才開車離開.他說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總要多注意點.

在樓上看著洪濤離開的時候,突然我覺得難過.為什麼我所愛的人不是洪濤?一個這麼溫柔的男人,我憑什麼不愛他?...但愛情若是有理由,就不是愛情了.




5.
白白果然不負她自稱[獵草不敗]的功力,馬上就敲定了隔天的晚餐約會.所謂的春風得意,大概是白白在感情上最好的詮釋吧…

有時候,我會覺得白白真的懂愛,雖然別人不這麼認為.但或許,那也是用另一個角度看待的感情…一份以自己為中心的關係,真的就不算是愛情了嗎?自以為懂愛的人們,真的完全沒有為自己考慮什麼就奉獻自己的一生?

那天跟白白不知道說到什麼開始討論起愛情的自私與無私,她嗤之以鼻的對我說[我談感情又不是做慈善事業.]

…也是,雖然用字令人不敢苟同,不過愛情最初也是為了獲得些什麼才開始的吧.只是白白,不斷的重複前面的步驟,而始終沒有深陷到不可自拔的地步.而,現在的我,也一樣.

真的有差別的話,白白是不夠愛,而我是不願再愛.

就算我們都是半圓,但還是存在著細小,卻極其重要的差異.白白是獨立的半圓,我卻是經歷過了完整的圓而墜落的破碎的半圓.

我羨慕別人成雙結對,卻又不願意讓自己對別人動了真心.我這個真愛的唯一論者,所深信的白頭偕老,現在只有我一個人能繼續實現夢裡的永挚不渝了.

如果,我深深的愛上了別人,那表示我的真愛也許不只一個,那麼我對愛情的憧憬就會幻滅.如果只有一份是真愛,那當我愛上了別人,算不算背叛愛情?

所以我不敢愛,遠遠的避開愛,把別人的心意擋在我的心房之外.這是我唯一,能夠用來告訴我自己,能夠用來對我自己證明我有一份真愛的答案.藉此,告訴自己,我依舊處在愛情之中.經由陪著什麼人的過程,來繼續我的愛情,

即使,我依舊眷戀著從人身上傳來的溫暖,也依舊眷戀著從人手心中透出的安心.但就算是我倚靠誰的胸膛,那又如何?...誰,都一樣.只能讓我驅散身體的寒冷,卻沒辦法替代我凍徹心扉的寒意.

所以,我一直覺得,無論是誰口中的浪蕩,都有著不為人知的理由.白白,和我,和許許多多形形色色不具名的女人.

所有的批判和抨擊,根本沒有意義.比起一個人在深夜裡的寂寞,比起一個人在大雨中的孤單.只要張開雙手就能得到的溫暖,只要輕啟雙唇便能得到的安慰,就算是不同的胸膛不同的嗓音,對我而言,又有什麼區別?

我的世界,從來就只有他一個男人.在那以後,這個世界,就只有兩種男人了.一種是像他的男人,一種什麼,也不是.就算,只有一點點像他也好,只有一點點,也好.我是多想再被他緊緊的擁抱,我是多想再凝視著他溫柔的雙眸,以致於我刻意的闔上了眼睛.

我多希望有人能夠明白,當我擁抱著不同的男人時所感受到的那種沁入骨髓的令人懷念的感覺.深深的擁抱過後,我總是想流淚…因為一旦張開眼,即將映入我眼簾的,只會是美夢破碎的情景…

你,愛我嗎?...後來,我總是如此的問.看著不同的人,處在不同的時間.

因為,我已經,忘記了,被愛的感覺.我知道即使我問了,那也永遠不會是我要的答案,但我就是想再一次重新的想起,那種被愛時的感動…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我總是在看著點點星空時,假裝環繞著我的臂膀的主人,是你.儘管我會在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時,感受到好深好深的寂寞.儘管如此,我也依舊眷戀著,當我自欺欺人時感受到的,那樣的幸福.




6.
[又遲到!你又遲到!]我才剛進公司,白白就開始嫌棄我[你真的很愛遲到耶…不是我在說,你明明早就出門了啊,到底是去哪裡給我從實招來!]今天一大清早白白就狂打我家電話,害我從睡夢中被驚醒精神整個不好…

[…]我拿起我的工作卡,瞄了一眼確定我今天在卡上的紀錄依舊是準時[謝啦,白]

[哼,你最好祈禱哪一天我忘了幫你弄的時候你剛好沒遲到…算了算了,我問你喔]白白嫌棄了幾句後,又興致高昂的開始跟我說她今天晚上的準備行動.[你覺得高跟鞋割到什麼程度可以剛好撐差不多4個小時?]…我就知道一定是有是相求,她哪這麼好心幫人當鬧鐘的.

我斜了她一眼[你要割哪雙鞋?]休想我會讓你犧牲我喜歡的鞋子.

[銀色的這雙!]白白邊說邊把特別準備的鞋子從手提袋中拿出來[你覺得怎麼樣?]

[…我不要幫你割這雙…]這個奢侈的傢伙,這雙鞋是我的月薪耶!!

[拜託~]白白做勢要抱我[因為這雙的根斷了會很漂亮嘛,所以...]

[我要一雙一樣的鞋喔]嘆了口氣,我開始幫白白的鞋加工破壞.[你就不能安分點嗎,真是的…]

[你哪有資格說我啊]白白嘖了一聲,開始專心的看[我說,這招真的超有用的,他的車我可是坐定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什麼恐怖的女人啊!我不過是學她笑了幾聲,就吃了一記鐵掌…

從周圍往中間割了大概3公分以後,我把鞋子丟給白白鑑定.

[哇!!你真的超厲害的耶!]白白拎著鞋子做出誇張的感動的表情,[我都開始崇拜你了說…]

[…]

[幹麻啦!什麼表情啊…]白白不滿的嚷著[等我搞定他以後,不會忘了你好唄…]

[……]我嘆了口氣

[什麼啦!反正今天晚上下班門口見,先走啦哈哈~]把鞋子塞回手提袋以後,馬上就狂妄了起來…這傢伙!!

少了白白,若大的辦公室頓時冷清了起來.我捧起泡好的綠茶,突然覺得有種很冷清的感覺.




7.
下班的前半小時,就是我開始收包包的時間了.不過今天因為有特別活動,所以我又特別提前半小時準備.

補妝啊,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基本上我呢每天早上都是素顏只搭個化妝水就上班了,畢竟整個設計部門早上最多也只有我跟白白.下午有其他人的時候我才會化點淡妝,有時甚至懶的連淡妝都省了.

看了一眼白白今天早上留下來的假睫毛,我不禁覺得,真的會有男人喜歡這種又長又濃密上面還有閃閃發亮水鑽裝飾的東西嗎…不過話說回來,那也是個人品味.就像雖然我是幾乎不穿短裙的女生,但放眼望去滿街都是熱褲迷你群還有完全不怕看的長腿…真的,只能說是個人品味.

既然是個人品味,我當然不會走白白的野艷風格啦,那傢伙的準備工作一定超過我至少4倍…我好整以暇的對著鏡子開始卸掉下午的妝後,重新上了帶珠光的妝底和密粉,簡單的刷上了大地色系的眼影後,就只剩下唇妝了.

正當我含著脣膏拿著唇筆的時候,白白衝進了辦公室,劈頭就問我:[你確定高跟鞋沒問題嗎?要不要再割點?]拎著她”加工”過的鞋子,硬是擋住我的鏡子.

我邊點頭邊擺手示意她閃開一點,仔細的描完唇線才對喋喋不休的她說:[好了啦,別一直唸,唸的我頭都痛了…拿來!]真麻煩…接過鞋子,我稍微看了一下鋸過的痕跡,說:[沒問題啦,只要像我告訴你的用力向後一壓…記住是腳踝,不是整隻腳…這樣就萬無一失了.]伸手推開白白大大的擁抱,[…你少來,我不會忘記你欠我一雙的!]……

不理會白白的嘖嘖聲,我問[等等是怎麼去?]唉,我不想給齊齊載啊.

[不知道,希望是他.]白白的心情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好,甚至開始荒腔走板的哼一些走掉的流行歌曲.我忍住想摀住耳朵的動作,喝了一口保溫瓶裡的綠茶.

溫的.不冷也不熱.

我笑了,突然覺得,這多像我和洪濤--不冷淡,但沒有激情.

[走了!]搖了搖頭後,我催白白,看她大有一種重新塗一次指甲的陣勢.

[喔~你覺得我穿這樣好看嗎?]拉扯著我一個月薪水差不多只買的起袖子的洋裝,白白又開始龜毛.

[…]一個白眼後,我按著電梯[進來啦!]

白白,畢竟是那種在男人前面如魚得水的類型.




8.
一踏出辦公大樓,便看到一輛看起來很貴的車停在大門前面,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站在車門外等著.[您好,少爺讓我來接兩位小姐,很高興能為您服務.]

白白對他微笑了一下,伴隨著一聲[謝謝],非常習慣的讓他扶著上車.趁著他走到駕駛座的時候,我悄悄的問白白[什麼來頭?]

同樣低聲的告訴我[貴族,其他不知]我清清楚楚的看見,白白眼裡的光芒更熾熱了,這女人.

一路上白白氣定神閒的端坐著,我則一邊望著窗外一邊小小的佩服,[誰想的到她是剛剛那個衝進我辦公室大叫的女人呢]…雖然說她也常常在我和男人出去的時候這麼嫌棄我,誰想的到她是那個懶懶散散喝綠茶不化妝的女人呢…

[贏計程車不只一個檔次的專業]我下車的時候不禁這麼想.因為整整20來分鐘的安穩,跟擁擠的台北市太不相稱,或許車子的防震效果也有幾分關係.

推開門的瞬間,熟悉的香味迎面而來,一種屬於時間,只存在於回憶裡的眷戀.直到白白將我推進門,我才發現我自己將在門口動彈不得.

[怎麼了?]白白小聲的問,一邊在接待人員的引導下穿過長長的走廊.

我搖搖頭,低聲的回答[沒什麼,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而已…]只是,以前.

鵝黃色的燈光柔和的映在走浪佈置的層層紗縵,不同的香料撒在每十來步間隔的香精燈擺飾,交織出讓人安心的氛圍.藝廊提供的精緻畫作在異國的薄紗下,平添了幾許婀娜與朦朧的美感.

[這是葉先生的預約,各位要點餐的時候請搖鈴,謝謝]侍者禮貌的說明.

[不知道他在這裡工作的薪水怎麼樣.]白白說完,一伸手就撥開紗簾,風情萬種的走進她的戰場.

[齊齊,好久沒見到你了.]白白首先對齊齊微笑,[怎麼都不來我們公司坐坐呢?]我在心理翻了翻白眼,這女人實在是太精明了.

[哈哈,最近比較不常在台灣,改天一定去啊]齊齊看著我,帶著點不確定[這是…]

[齊齊你怎麼忘了,她是我們公司設計部的第一交椅Brenda,叫他小妲吧]白白對齊齊嫣然一笑,化解了這小小的尷尬.[真是貴人多忘事,還虧你的案子都是她想出來的呢]

[唉,我哪裡是忘了呢?]齊齊一邊幫我們倒葡萄酒,一邊回著[我就是覺得面熟,多想了會嘛…來,為了我的記性,我先自罰一杯]接著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看看,齊齊又來老招了]白白側頭向今晚的主角,也是她眼中的獵物說[每次一見面就想灌女生酒,真是!]一邊說,身體也有技巧的微微的前傾.

[怎麼又誣陷我了]齊齊又笑[我這自罰一杯,哪裡灌你們酒來著?]

[她也就一張嘴伶牙俐齒的]我輕笑[你不知道,每次跟她說話我都要成了啞巴了.]

[少來!]白白馬上否認[每次幫我出主意的軍師都是你耶,我才不敢得罪你呢]

[來來,喝酒喝酒]齊齊舉起高腳酒杯[敬…Brenda,新朋友]我注意到之前白白形容過翹起來的蓮花指…

[敬齊齊和…葉先生?]帶著微笑,我也舉起了漂亮的鑲鑚的酒杯.

[我寧可你們叫我Maxwell]有著藍眼的金髮男人微微的苦笑了一下.

[為什麼寧可?]白白好奇的問,齊齊開始竊笑.

[因為他本來的名字很好笑?]齊齊看著Maxwell笑的一臉古怪.

惱怒的瞪了一眼齊齊,他心不甘情不願的說[因為我以前的名子是Guy…]我知道齊齊為什麼笑了.

我勉強的忍住笑問[你父母取的嗎?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字?]

[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讓我從小被恥笑到大,所以我後來大學修了一門姓名學]他憤憤不平的說[後來才知道Guy在英文裡有引導者的意思,原來是我父親希望我成為一個引導時代的人…]

[結果,是嗎?]白白眼神別有深意的問了一句.這女人…

[如果你是問我想的,我是男人,但不是同性戀裡的那種”男”人.]他回答,我們又開始笑.這個人挺有趣的.

我接著問[那後來的名字怎麼來的? Maxwell好像不太常見?]

[這個嗎,我想說既然都上了課,就自己取一個比較好聽的]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別笑,我上那門課超認真的…麥斯威爾的意思是,深具影響力又很值得尊敬之人,我覺得很好聽,就是長了點…所以大家都喊我Max.]

[那Max,你說很認真上課,那…]白白眼睛一轉,[那Brenda的意思是什麼?]

這時候白白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一瞥來電顯示,眉頭一皺接著笑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先失陪一下喔]能讓她不得不接電話的,應該是總裁.隨著她的起身,齊齊也表示要先去洗手間..

[布蘭妲,在挪威語裡的意思是印記和刀劍.]在只有我們兩人的空間裡,他接續著先前被打斷的對話.[在古式英語裡呢,]他向我靠近了一些,[則是”煽動者”.]在那雙深邃的異國眼眸裡,[在我的國家的形象裡,是穿著套裝"精明幹練"的女商人.]彷彿有著什麼.




9.
…記得嗎?..

你曾笑著說我是狐狸轉世,禍國殃民,所以總是讓你意亂情迷.

可即使,即使,我能煽動整個世界…沒有你,又如何?

這普天之下萬物的輪廓我看不清,這飄邈世間的遼闊我也望不盡.若我真是你口中的狐,誰又知道當我冷看著這滾滾紅塵裡的紛擾,當我冷看著這冷冷浮世裡的動盪時,也有一絲溫柔?

我不知道我要什麼,不知道我還在期待什麼.在我的記憶裡,除了你之外是太多太多的模糊.在往後漫漫的一生裡頭,我究竟還想圖個些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割捨這段記憶,我將不會是我.我將不會半夜裡對著星星發愣,我將不會深夜裡忽然發現自己正在流淚…我們的故事,已成了別人一聲聲的嘆息.

不幸嗎?如果真的愛過是一種幸福,那麼從未得到,好過得到後的失去嗎?我不覺得.你待我的好,給了我太多的勇敢,讓我得以支撐我的愛情,儘管是以步履蹣跚的絕望.但儘管如此,那是一種幸福.因為記得你的一切,我的一切,我們的一切,我很幸福.

在別人的世界裡,你是一隻清冷的狼,總是淡漠.但在我的世界裡,你卻溫暖的令我幸福的忘了所有.你是一匹狼,用孤單的姿態驕傲,然後我們相遇.然後,我擁有了你溫柔的笑容,你深情的凝視,你熾熱的體溫.我拋棄你之前的一切一切,只因為,我找到了你.

人活著,究竟求的是什麼?老酒?美人?萬貫錢?...不勝枚舉的欲望,是人心.

可是浮生如斯,我卻像是一隻為情所困的狐,拋棄了多少年修行的積累,放棄了故鄉的山林,然後在塵世裡癡癡的等你.等你,千年.




10.
連蝴蝶…都有莊生

我只是一隻狐
我不求天荒地老,我不求富貴榮華

只求一點點,一點點真心的對待

在避開他的眼神時,閃過我腦海裡的,是前不久看過的詩句.雖然我不只想要一點真心,但第一句話,倒是讓我頗有感觸.莊生與彩蝶,然後呢?

那我呢?

甩開心中的思緒,我扯出一抹慣用的微笑[葉先生,恩…你和齊齊是怎麼認識的呢?]專心,我對自己說.

[我比較喜歡聽別人叫我Max呢…葉先生這個叫法,太生疏了.]他的目光炯炯有神[齊齊他是我在大學的時候認識的好朋友,雖然後來發現他不是什麼好友而是誤交的損友,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他佯裝嘆了口氣,讓我不禁微笑.

[呵,你可真信任我喔.你這樣說他,不怕等等我舉發你?…據我所知,他們還在同一個餐廳裡喔?]我笑說,故意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你不會吧!今天是我請客呢!]稍稍往後一仰,他得意的輕笑.

[喔?這是威脅嗎?]我微微的睜大眼睛[但是我相信…]

[相信什麼?]他靠向我,笑問.[我還是會請的嗎?]

[當然不是了,我可沒那麼大的信心.]在他帶笑的雙眼裡,我繼續說[我相信的是…就算這樣,齊齊也會請的.]

[…我請什麼?]齊齊來的正是時候[你該不會說我壞話吧!]一臉懷疑的轉向他.

[秘密!]他假裝嚴肅的說.然後要求奧援.

我輕輕一笑的同意[秘密],微微低下頭任髮絲擋住半邊的側臉.

[什麼秘密不讓知道?]白白人未到聲先到,清脆的嗓音緊接著齊齊回來.

[肯定是說我的壞話啦,當我不了解這小子啊]齊齊瞪了他一眼這才落座.[怎麼連妳也幫他保密呢?]

[東家請的客嘛!]我說,[這樣吧,下次你做東我就告訴你怎麼著?]

[這樣說來倒是這麼一回事了]白白的眼神停留在葉先生的身上,帶著獵人般灼熱的眼神.

[原來你應的聲,明擺著就是算計!]他大笑,露出一臉恍然大悟.

[就是就是,你不知道他這當軍師的可精了呢]白白詭異的笑著對我眨了眨眼,為了今晚的高跟鞋吧我猜.

果然,正要踏出餐廳的時候,白白[唉呀!]一聲,硬生生的往葉先生一扶.精緻的妝容微微蹙起,帶著幾分無奈的看著自己的鞋跟.

[扭到了嗎?]最先出聲的是齊齊的關心,這一定不是白白的計畫,我在心理笑道.

[怎麼了?高跟鞋怎麼突然斷了?]Max扶著白白問[可以走嗎?]說完蹲下看著白白斷了的高跟鞋.鞋跟斷的乾脆俐落,銀白色刷絨的小根被拾起,彷彿帶著攝魂的魔性.

[唔…]白白嘗試性的走了一步,明顯的不穩.她扶著門把微微吃力的說,[這鞋…我想還行的,能幫我叫輛車嗎?]她目光放在門外不遠的計程車,轉頭問Max.

[我送你們回去好了,你這樣也不好走吧?]他說,一邊將探詢的目光望向我.

[…這個,我等等有點事情,你們還是先走吧!]和白白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帶著微微的歉意,我對他說...開玩笑,我現在要是當了電燈泡,白白還不砍死我嗎?

目送車子離開後,我向回走.試圖忘了他上車前那抹意義未明的笑容.





11.
那餐廳裡的香味,讓我懷念.那是太久以前的記憶,因為不敢去想,甚至以為自己已經釋懷.

夜幕深沉,但街道的燈光與喧囂卻讓人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與他們分開之後,我一個人走在燈火通明的道上,感覺身旁溫度的微冷與夜霧.

這樣的夜晚,其實是浪漫的.那樣清冷的,寂寞的氛圍,往往能完整的顯現一個人的氣質.而這樣的夜也同樣是危險的,對耐不住寂寞的人來說,總是能在不歇的夜店裡找到暫時落腳的地方.總是能找到一個逃避孤單的地方…而我,找到洪濤.

在買了幾個剛出爐的麵包以後,我隨手攔了計程車,報出熟悉的地址.懷裡裝著熱麵包的紙袋透著一種溫暖,隔著衣物傳遞了寒夜中的溫暖.

[小姐,你買的麵包是後面那家的嗎?]司機瞥了一眼麵包袋上的品牌字樣,咧了開嘴笑道[我兒子也很喜歡吃那家的麵包啊!我老婆常常叫我下班的時候順便買回去呢!]

有一撘沒一搭的跟司機聊著,就到了洪濤的社區.在下車前,我拿出了一個麵包給司機,看著他微微的訝異和高興的神情,我好像分享了一點他的幸福.

人的一生,追求的是什麼呢?不過是老婆小孩熱抗頭.就這樣簡單,也已經圓滿的令人羨慕.

守衛我是認得的,聊了幾句閒話就放了行,甚至連通報也忘了.我走到區的電梯,按了13層以後,這才注意到電梯內另外一個女人的打量.

她一見我注意她,忙笑著自我介紹[我是住4樓的,我回來的時間比較晚,好像沒看過你呢!]

我解釋了來找朋友,但也順著交換了名片.[有機會的話一起喝杯咖啡吧!]她開朗的笑容陪我搭到13層一會兒後,這才按了4樓下去.

我拿出鑰匙,正要開門的時候,忽然注意到上頭繫著的短短紅線.這把鑰匙是他給我的,但這紅線可是他繫上的?又或者,是別人繫上的曾屬於別人的鑰匙,而如今輾轉來到我手中?...那紅線,現在究竟繫的是誰與誰的姻緣?

我輕輕轉動門鎖,悄聲踏入了洪濤的家中.安靜的屋子裡,惟有一盞夜燈亮著,讓大半的屋子都散著鵝黃的燈光.我輕聲的走進臥室,我知道他是個規律的男人,或許正是這種規律這種穩定吸引了我也說不定.

洪濤一如我預料的半靠在床上,讀著今天的幾份主要報紙.他一見是我便闔上了報紙,帶著微微的笑容說:[怎麼來了?]

我稍稍抿了抿唇[...不歡迎哪?]坐上了他的床沿.然後在一聲[怎麼會]的輕笑中,我依偎向他溫暖的胸膛.

我們就這樣依偎,倚靠彼此,什麼話都沒說.我們就這樣擁抱,已經足夠

閉上眼,風華落盡.





12.
隔日的晚上,洪濤送我回家.比起和白白一起的繁重休閒行程,在他身邊總是可以感覺到假日難得的清閒.

我看見一束不知名的紅花靜靜的躺在門邊,還附了一張沒有署名的卡片.我帶著一絲疑惑,看見卡片上的幾個字Mañjusaka和下面的一個網址.

我看著那樣血紅妖艷的花,登入了電腦,納悶的輸入了卡片上的網址.映入眼簾的第一眼只有兩句話.

接引之花 曼珠沙華

日本花語—悲傷回憶

我愣了一下,將網頁拉到底按了內頁,是關於花的非常詳盡的介紹.包括別稱彼岸花,幽靈花,地獄花等等的解釋都有.並在最後一段引注了佛經「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冬葉,秋花.

我腦中不停懸著剛剛看見的[彼岸花,開彼岸,只見花,不見葉],無法忘懷.然後我突然感到慌亂.

誰?是誰給我這種東西?...誰給我這束花,還要提醒我曼珠沙華的美,是妖異,災難,死亡與分離的不祥之美?

為了不想太多,在與洪濤通完電話後,我便早早睡了.

那夜,我睡不安穩.

我夢見一條路的兩旁,盛開著無邊無際妖艷的彼岸花.而我一走近,才看見橋上立著的石碑刻著黃泉路,也看見橋旁是忘川上的奈何橋和望鄉台,還有三生石上的幾個大字[早登彼岸].

我看見數不盡的人輪流站上了望鄉台,為了那最後一眼的人間.所有的牽掛,所有的愛恨與情仇…一生的浮沉與得失,都在那眼以後忘卻.

…聽人說,每個人碗裡的孟婆湯,其實就是活著的人一生所流的淚.

我不捨你,不捨你在奈何橋畔,等我千年…

但我真的不想,不想你忘了我…

佛說,千年的叩拜,才能化成今世的一個回眸

我已有了太多太多,卻仍是不滿足…





13.
手機鈴聲尖銳的劃破了寧靜的早晨,我一手支著頭撐在床上,一手接起白白的來電.[不要一大早吵人好不好…]我的喃喃抱怨在眼角瞥到一抹艷紅時頓住.

…是昨晚的花,彼岸花…我隨手把它擱在茶几上就睡了,但現在一想來是的確是分外的詭異.畢竟我可不是白白,從來也沒招惹過別人的男人啊!白白要是收到這個,鐵定是不當回事兒的,反正平時就不少造孽了也算不上什麼.但這花是給我的,而這個特別附上的花語…

[唯?...唯?]大概是發覺我的不自然,白白用一種招魂一般的語氣喊[還在嗎?聽的見嗎?…快~回來~喔~~]

[啊…妳,妳剛說到那裡了?]我搖搖頭,想將因為那束花兒突然大量湧現的思緒甩開.這簡直沒有道理,憑什麼用一束花就可以讓我方寸大亂?

[我說昨天給你家裡都沒人接,在他那裡嗎?]白白沒有追問,大概是習慣了我常常恍神吧.

[恩]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反正大家認識也不是一兩天了[你打給我,是要說你的最新進度吧!]我沒好氣的說.

[當然是這樣啦!]白白哈的一聲[你可是我的軍師耶,不找你,找誰給我拿主意去?] 只有你會為了這種事情一大清早叫人起床的吧,禮拜天耶.

[…]我無言的瞪著話筒

不理會我的沉默,白白興致高昂的說[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去,我是有想要找他進來喝個茶,可是想想你一定會說太快了,]…當然是太快了,誰不知道你找人進來喝個茶就變成在床上喝了[所以呢,我就只是因為站不穩,才靠著他讓她扶我上樓而已.沒讓他進門喔!]…還特別強調!你是對自己的紀錄有自知之明嗎…

[很好啊,大家閨秀不錯.]我是做了什麼要在一大清早被迫發表不是意見的意見哪…

[恩,所以我們在門口又敲定了下一次的約會…喂!]不滿意我的心不在焉,白白丟出了下一句話[不要不當一回事,下次你也得去!]

[…為什麼?]巴不得電燈泡都消失的人竟然會找我加入?肯定有問題.

[沒辦法嘛!]果然是重色輕友[他說那天很愉快,再找個時間一起出來好嗎?我一時不察就答應了嘛…]一時不察…

[多沒意思!沒獵物的局我不要!]好端端自己的男人不陪,陪別的男人,而且還是別人的男人是在做什麼?…再說就算有獵物我也不一定堤的起精神玩哪…

[好嘛!]白白軟聲軟氣的說服著我[要不這樣吧!我讓他多找幾個人,我們也多找幾個人怎麼樣?]多幾個分散大家注意力,好讓你專心展開攻勢嗎?

[…條件像他一樣的,單身!]我強調,自從她有次介紹我一個使君有婦的對象以後,我才知道這種事原來是要強調的…

[好啦!小心我跟洪濤告狀喔,你這個花心的女人!]竟敢威脅我[算了…真是搞不懂你們兩個耶!明明在一起有時候卻又不像!]看不出來你心還蠻細的嘛,不過我們之間的問題可大了呢,大的超越了那種表面的關懷與呵護倍至.

[就這樣啦!等等中午得陪他去個什麼募款茶會,]白白哼了哼[反正不就是公司節稅用的…總之我現在一開始化妝了,再見啦!時間的話我明天再跟你說好了!掰!]

[…再見,我也要補眠了!]雖然昨天很早睡,但我的身體可能習慣假日晚起床吧,一整個就不想動.





14.
掛了電話,我才又看向那束花.它是如此的陌生,卻又讓我莫名的感到似曾相識.那束紅艷的像會滴出鮮血,紅艷的像火一樣的花.那樣不需綠葉襯托的紅花,或者是沒有了綠葉襯托的紅花?

送我這束花的人,可知道些什麼?接引,可不是個常見的詞.我多希望,他是知道些什麼的.但是,我又實在是想不出是什麼人了.

我閉上眼,靜靜的回憶著.全天下,知我的,知他的,知我們兩個的…還能有幾個人呢?

我在那裡的時候也是見識過的,莊宅大院,府裡的人,連伺候的都是鮮少進出.整個家的是一個月也沒見著多少人.那裡一向是個一般人難以親近,那樣一個清冷的地方…而,還好有你.

還好有你,多虧有你.原來這整個莊園的淡然從來也不是冷漠,只是因為太過高清,而讓人無從靠近.不是那樣的豪宅規矩,華麗的讓人炫目,繁雜的讓人目不暇給.而是那樣的規格,當家那樣的氣度,讓所有人發現了自己的浩渺.

整個山,整個水…我不是那樣沒有志向的人,但若是在你身邊,我願意就在那裡走完我的一生.那些時間,我擁有整片寧靜的森林,整個遼闊的天空,整夜深邃的星空.那樣的世界,連僕人只有幾十個人的世界,那樣走一個月可能誰也沒見著的世界,有你.

這家做的是什麼?為什麼如此的神祕不為人所知?我被送來這裡扮演什麼角色?…太多太多問題,在你面前,我卻問不出口.

慈祥卻透著一股銳利的爺爺,在外地偶爾回來的嚴肅的奶奶,一個月見一次的父母,你們家對我而言,是謎.但你,卻讓我著迷.你之外的一切,我不聞不問,就是怕一旦知道了太多,就該是別離的日子.

人生長恨水長東.一睜眼,人事已非.

我嘆口氣之後緩緩的坐起身,但當我披上外衣想出去走走時,一開門,我又見到一束花.一束有別於昨日的,凋零的花.





15.
花瓣一片片的散落在鐵門之外,零零落落的艷紅花瓣,像是什麼人用手一片片的撕扯下來.

我蹲下,用顫抖的雙手拾起地上的花瓣,再拿起掉落了一半花瓣的花束,突然感到另一種恐怖.昨天沒想到的是,這束花是怎麼進來的?

樓下的鐵門,磁卡裝置,他是怎麼闖過的?或者…那人與我在同一個公寓裡?他想說什麼?想告訴我些什麼?凋零的花瓣又代表了什麼?

我心煩意亂,最後終於決定去問問幾乎未曾謀面的鄰居.從搬來這裡到現在,我和對面鄰居的互動是寥寥可數,偶爾在電梯遇到,彼此都是尷尬.其實也不是沒說過話,但電梯裡的時間就像是一套公式:在哪裡讀書呀?在哪裡工作呢?有沒有男朋友?什麼時候要結婚?…然後,電梯到了,我們開心的結束這段尷尬.再下次見面,同樣的問題再問一遍,彷彿每個人永遠都記不住答案一樣.

我按完門鈴後3分鐘,裡面的門才[呀]的一聲開了,隔著鐵門是頂著一頭看似剛睡醒微亂的染成金色的捲髮女人.她狐疑的看著我,盡量的禮貌[請問有什麼事嗎?]打量了我身後環境,確認我一個人以後,她才稍微的推開外面的鐵門.

[呃,我想請問你有沒有看到,這兩天是誰把這種花放在我的門前面?]我抱著那束紅花,試著不理會隔在我們之間重重的陌生,尷尬的一笑[我昨天回來和今天早上都看到同一種花束放在我的門前面…]不想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我沒告訴她掉落的花瓣和不尋常的花語.

[…沒有,但那束花我前天晚上回來就有看到了]她想了想又說[昨天我出去跟回來的時候已經沒看到花了,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三點,所以…]所以這花是凌晨兩三點後出現的.[沒有署名嗎?]

[恩,所以我才想問問看有沒有人看到這是誰放的…]我蹙眉,[還有,因為我不知道他怎麼進來的,所以這幾天大家都小心一點比較好.]

[我知道了,謝謝提醒.]那金髮的女人聽見我叫他小心,對我露出了一個比較真心的笑容.[我會幫你多注意的,如果有聽到什麼聲音的話.]

我回房裡以後,本來想打給洪濤,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接通以後,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說了讓他來.在等他來的時候我又看了那張卡片上娟秀的筆跡,看起來像是墨水的痕跡.





16.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我疲憊的闔上眼之際,我總是看見一幅景象.

高高的燈籠佈滿了大街小巷,透著昏黃的光芒.影子在地上來來往往,縱橫交錯.我記得那不屬於我的記憶裡偎著的溫暖的胸膛,那般灼熱的溫度,還有那樣帶磁性的低沉嗓音…

然後一睜眼,又是冰冷的台北街頭,冷色調的裝潢,採高的空間,冷金屬的色調.我從沒見過那地方,更沒看過寫實片,可是我知道,那是平安京.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平安京,是因為平安京就是平安京,並沒有其他證據.那些塌塌米上跪坐著的和室女人,畫著一張張駭人的白臉.那些緩緩漫延的滕煙,在茶杯的不斷傳遞中充滿了整個茶樓,在一隻隻的素手交握之間.裂開的窗紙勉強用醬糊年上,在晚上的紙醉金迷下粉飾太平,只在冷風灌入的時候引起陣陣喧囂.

平安,京—平,安京.

平安京是個鬼城.

晚上是要從宵禁的,那是一條嚴令.不從者,重罰.

平安城死了很多人,主要死在晚上.不從宵禁者,容易撞鬼.

少數不受限制的人,擁有與鬼神相同的能力,即陰陽師.懂得欣賞所謂的自然,能預知天命的人,不畏懼百鬼夜行.

平安時代的人命,等於草芥.平民百姓的命多得價賤,也沒有正義.官養的陰陽師,是官兒.再怎麼瞭解自然,總歸是人管的.人治的這個治字呢,不管再怎麼自由,本質就是不同.官,怎麼會了解人民的痛苦,怎聽的見勞民的慘嚎?

其實我並不了解那時代,只是我依稀記得,那些草紙上帶著未乾的墨水的或娟秀或狂肆的筆跡…讓我感到熟悉,那種古老的氛圍.

古老的,隱誨的歷史,語言和一切,讓我熟悉.

熟悉的陌生.不曾經歷過卻歷歷在目的印象,我也許真的是迷信吧.但畢竟承認有前世,也比質疑自己的精神要好的多.

記憶裡對景物是如此的清晰,可是對人的長相,卻非常模糊.那個溫暖的胸膛,是我記憶中的歸屬,而那曾經是多麼理所當然.但他們是不同的,完全不同的感覺真的是前世與今生會有的差別,或者那根本是兩個不同的靈魂?但我真切的知道,今生,我已經找到我的歸屬.我毫不懷疑今生的他是我的真愛,也是唯一適合我的人.那夢裡的他又怎麼令記憶裡的我如此眷戀?

人一旦確定要愛,對其他人就會變的絕情.我想,我是這樣的,所以我很慶幸,這兩個人裡沒有我必須選擇的情況.沒有兩難,沒有哪一邊都是遺憾.真真切切的只愛一個人是怎麼樣的一種幸福,我,現在的我,沒有了他的我真的能夠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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