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

　野獸的魅力
　　據報載，電視影集「美女與野獸」播出以來深受女性觀眾歡迎，最近還有不少女性觀眾去信索取「野獸」之劇照，這個「野獸比美女還叫座」的現象其實和女性觀眾的性心理有關，值得分析。
　　本來童話故事中的野獸是被魔法師變形，要等到找到一個真心愛他的女人之後才可回復原來英挺的模樣，這樣一個簡單的「表面／內心」主題在當今的電視劇集中順應時代需要做了不少調整。
　　首先，在女主角的造型方面費了一番心機。島內觀眾也許覺得「美女不美」，但是在劇集的主要市場－美國，女主角凱瑟琳是完全照當今美國女人的理想塑造的。女主角過去和魔鬼阿諾合作過一部紅極一時的科幻片「魔鬼終結者」，在片中飾演未來抗暴軍領袖的母親，如何對抗自未來世界差來的追殺者阿諾，以無比的勇氣與毅力保住了胎兒，毀滅了阿諾。這個形象在「美女與野獸」中再度出現，女主角出身名門，本是律師，受傷復出後改任檢察官助理，頭腦清晰，毅力效率皆有過人之處，打擊犯罪，屢建奇功，這正是美國女性夢想的當代女性理想形象。台灣女性觀眾對女主角面貌不夠美的微詞，事實上是因為出於本身頗為傳統的社會角色價值觀，要求女主角一定得有某些特定的、她們相信的條件－如婦容、婦德等等，才值得文森如此傾心專情；美國婦女的理想形象既不是台灣婦女的理想，當然不受台灣婦女青睞。
　　女主角雖不盡合人意，男主角卻成為女性觀眾的新偶像。很多女性觀眾指出「野獸」文森的溫柔和專情是她們深深嚮往的，在分析這個現象的同時，我們還得問一個問題：為什麼文森必須是半人半獸的造型？我們可以想像，如果文森只是個人，這個故事的力量會大打折扣，如果文森全然獸性，這個故事也不會有吸引力。因此，文森的半人半獸性必有其深層原因，才可能吸引女性觀眾。
　　在這裡，有好幾重原因促成了文森的造型。當然，文森必須是個人，這樣女主角才可能和他產生友（愛）情，但是文森不能是個普通人，太平淡的面孔不可能達到提供浪漫幻想的目的，可是也不能太俊或太醜。如果文森外表英俊，難免遭到其他女人青睞或甚至追求，劇中安排他面容可怖而且只容許女主角一人擁有他在地下的秘密，正是為了給女性觀眾另一種安全感，知道不會有其他女性的競爭，也滿足了獨佔心理；這一安排只有在女性必須靠彼此競爭，才可奪得男人之心及自身之倚靠的社會中才有吸引力。如果文森太醜，像「巴黎聖母院的駝子」般殘缺不全，那就只能匹配一個遭眾人唾棄的妓女，而且只能在死亡中與她結合，這可持續不了一季又一季的連續劇；少許的缺陷尚可以深情彌補，若是殘障過多，恐怕無法為女性觀眾提供「可倚靠」的安全感。因此文森除了臉部及手上皮膚有些異常外，四肢健在，身材高挺，還是蠻值得愛的。
　　如果文森可愛，那麼為什麼非把他設計成一半獸性呢？這個問題的關鍵就在「獸性」二字上。文森的獸性除了表現在臉部臉部手部的化粧外，就只剩下他每當女主角危急時現身相救的過人蠻力了。這些表現只顯示了文森是「獸」，但對他的「性」卻一點未提，劇中文森與女主角的曖昧關係似乎也刻意的止於心電感應，除安慰式的相擁外，淡得令人懷疑他們彼此的相吸力為何。
　　女性觀眾被文森的人性深情所感的真正原因，和這個刻意安排的「獸性」表現脫不了關係。在無意識的層面，故事中最大的謎不是文森如何生成半人半獸，而是文森能否和女主角有某種程度的結果──也就是他們能不能有性關係（美其名曰「結合」）。就劇情的安排來看，給文森一張獸臉而不給他四肢著地的獸身，當然暗示了他能行「人道」，而且身材英挺，體力過人，也提供了另一層刺激，最重要的是，暗示文森有獸性的粗野及暴力，這些要點都是用影像來表達的，女性觀眾看在眼裡，記在無意識中，卻不必承認有其事。但是在台詞中，我們只聽見兩人友情般的關懷，平淡的問候，及文森溫柔磁性的聲音。這些安排以及劇情中二人為正義攜手奮鬥的高超理想，再一次凸顯了劇集中被壓抑了的中心元素──性。因此，女性觀眾只提文森的聲音，而不提文森的體型，就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了；在視覺上有關「性」的信息被聽覺上有關「愛」的信息移換（displace）了。
為什麼文森的獸性吸引力必須要被其人性柔情所移換，才可能為女性觀眾所接受且嚮往呢？這和我們所處的這個社會中女性對「性」的看法有關。簡單地來說，女性認為性的享受必須和愛情連在一起，因此她們無法想像和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做愛而充分的享受性；由於對她們來說，性不是肉體的需求，而必須牽涉到心理的感情，因此才有那麼多女性很難在性上面得到滿足及享受。如果文森是純然的獸性吸引力，女性觀眾很難對他產生好感而不帶上一些罪惡感，劇集中安排文森的柔情正是為了給女性觀眾一顆定心丸，她們可以利用文森的柔情來合理化文森的「性」吸引力。
　　總而言之，表面上，女性是為文森的人性柔情所吸引，實際上，文森的「獸性」才是關鍵。換句話說，女性觀眾愈喜歡文森，就愈顯其性壓抑的本制與強度。
　　由以上的分析來看，女性觀眾的社會處境就很清楚了：她們的環境是危險的，因此文森作為保護天使的角色才那麼討好；他們是無力無助的，因此需要文森以正義的理想為女主角的積極性格提供理由，並為女主角赴險時提供解決之法（連觀眾也明白，若是沒有文森，女主角一個人是辦不了什麼事的）；她們在性方面是壓抑的，只能透過文森的聲音尋求滿足，而不能正視文森的粗野獸性所提供的吸引力。女性觀眾若是認清了自身的處境和被塑造出來的心理需要，或許便是停止由幻想中獲得滿足，而開始在現實中創造真正的快樂與享受的契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