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情海報與性的社會控制
牛肉秀場的宣傳海報通常是裸露女體的色情海報。一般批評者常針對色情海報對兒童的影響,以及在這種海報中,女性被商品化(物化)的問題。本文則將對這兩個問題提出檢討。
首先,比起其他媒體對女性商品化的煽風效果來說,色情海報的貢獻是很有限的,這種海報所呈現的內容很明顯的告訴觀眾它在賣什麼,直截了當的訊息反而明確地篩選了會注意它的人(這個訊息在我們社會中所蘊含的社會意義,在大老遠的地方就已告訴某些人,不要把眼光投向海報的方向)。其次,海報只能貼在街角,不可能每家門口都貼,這種地理上的限制也縮小了它所能及的觀眾群。
反過來看我們所熟悉的大眾媒體,女性商品化的範圍不單限於女性軀體暴露而已,連臉部、手指、頭髮、聲音、表情以及其他和女性相關的一切,皆可作為商品。雜誌的封面、報紙和插畫、無處不在的廣告,甚至每家都有的電視影像中,都在為女性商品化建立理所當然的地位。這些訊息毫無忌憚地在每個家庭的私密空間內不斷重覆播放,接觸到家中的每一個成員,而且由於這種普及性,觀眾對它的戒心也很低。這樣比較起來,色情海報的威力實在太有限了。
其次,談到色情海報對兒童的影響問題。
對兒童來說,色情或非色情的分野是不存在的,這個分野是在兒童社會化的過程中塑造出來的,換句話說,兒童如果開始把「裸女體(照片)」連繫到「色情(海報)/噁心/可恥/不道德」這些反應及觀念上,這其實是從四周成人的態度學習而來的。所以,與其說色情海報影響了兒童,不如說成人對色情海報的態度影響了兒童。當然,這裏的影響是多種的,其中一種和性的社會控制有關。
成人對色情海報的拒斥態度會造成的影響之一,當然便是視裸露女體為「色情/噁心/可恥/不道德」,可是女性視自身的裸露為色情,因而掩蓋身體、厭惡與裸體相關的東西,本來便是性控制的手段之一;它要女性蔑視自然的生理需要,告訴女性只有在社會認定的某種框架之內(如婚姻)享受性才是可以容許的,才不是色情。女性不能面對而且接受自己的性(身體),因而繼續成為性壓抑(性壓迫)的受害者,這種後果恐怕不是許多女性主義者所樂見的。
性控制對於社會中的不同人有不同的強度,女人承受的比男人強,中產階層承受的又比其他階層的人強,這種性控制強度的分野(相對於藝術──色情、雅──俗之分野)本來便是維持(上述諸社群)區分的一種方式;色情海報蔓延到公眾的看板上,打破了性控制的階層區隔,使不該受到太多性刺激的人也遭到「污染」(如小孩、婦女),使青少年除了裸體藝術畫之外,又多了一個性幻想材料來源,使中產階層一貫嚴謹的性觀念,因色情海報之入侵而鬆動。這對原有的宰制秩序來說,是一種挑戰,對女性主義試圖推翻男性宰制的目標來說,也未必全然無益。
照這樣說來,色情海報對不同的人(即不同的社會集團)會有不同的影響,這些影響可能利弊互見,那麼女性主義者究竟應該如何對待色情海報呢?
像這樣的問題和「女性主義應該如何對待性開放?」之類問題是一樣的:如果我們假設婦女是一個現成的單一整體,而女性主義要找出最符合婦女「整體」利益之策略,那麼女性主義總是會面對一個兩難的局面;例如,在性開放的例子中,性開放會使得很多無力自主獨立,靠性來交換生存的女性被男人白白佔便宜;可是另方面,性的不開放,也對許多婦女造成壓迫的情況。這種兩難的情況,在色情海報的例子中也看的很清楚。
但是這個兩難情況的問題,是一個?問題,因為如果我們不再假設婦女是一個現成的整體,有一種預定的(先驗的)整體利益,那麼就沒有女性主義究竟應該採取哪「一」種最適當的策略之問題。易言之,婦女既非現成的一元整體,運動的策略也就不能一元化。因此,每個婦女或婦女團體只能從自己的主體位置,來對色情海報作出反應(例如,組織動員其他婦女去撕海報、和其他團體結盟向政府施壓、寫評論色情海報的文章、或相應不理等等),這種不同主體自發性的反應或抗爭即是構成婦女解放運動的起步。
- Jul 30 Mon 2007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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